他?没?看床榻, 笑着将托盘上装着精致点心的?小碟子放到镜泽面前:“新鲜出炉的?松花糕。”
    镜泽欣然接过,拿起一块尝了一口,不吝夸赞。
    温沏默默看着,二人举手投足间都是自然流露的?亲密。
    释尘随意?扫过床榻, 见温沏睁开?眼睛,端起另一盘米饼,走过去?放在床前。
    “灶房可以盥洗。”
    他?只说了这一句,温沏后知?后觉地抬起手指,在脸上擦过,放到眼前一看,黑黢黢一片。
    他?有些窘迫, 闻到了自己身上的?柴火烟气, 与?幽香扑鼻的?房间格格不入。
    温沏小心下床, 尽量不弄脏整洁的?床榻,低着头走出房门, 在院中?打水。
    释尘扯了一身干净的?衣裳递到他?身旁, 温沏的?声音沉沉:“……多谢。”
    将自己打理干净后,温沏隔着院墙看向自己的?家,只觉得?累得?手都抬不起来?。
    镜泽端着吃完的?糕点碟子走出来?,路过他?时?轻声道:“偏房收拾出来?了,先歇息吧。”
    温沏一愣,终于想起来?询问救命恩人的?名字。
    “我叫镜泽。”
    很奇怪的?名字,但?是安在这样一个奇怪的?人身上, 倒是格外适配。
    温沏点点头,目光犹豫地看向他?们?的?卧房,释尘的?身影被烛火映在窗上,他?在整理被褥。
    镜泽会心一笑:“先休息吧,明日一起将你的?院子收拾了。”
    “到时?让他?自己告诉你。”
    他?的?声音带着让人放松心情的?魔力,温沏听得?很舒服,他?又由衷向镜泽道了声谢,转身回房了。
    -
    第二日,天光熹微。
    温沏起得?很早,但?是他?出门时?,镜泽二人已经在院中?了。
    镜泽坐在摇椅上看书?,清晨的?阳光落在他?的?肩头,姿态闲适。
    释尘则在擦拭矮桌,桌上摆着清粥小菜和一盘糕点。
    镜泽听到房门打开?的?声响,回头见到温沏:“醒了?先吃点东西吧。”
    温沏点头,去?舀了一捧冰水洗脸,从墙角拎了一把凳子,在桌前端起白粥。
    他?一边吃,一边思索着镜泽二人之间的?关系。
    是少爷和小厮吗?温沏否定,那男人的?气质很明显不是仆从。
    是兄弟吗?虽然长得?完全不像,而且若是兄弟互相扶持过日子,怎么单见着高的?那人伺候镜泽了?他?们?的?生活也不像缺钱的?样子,为何无?人成亲……
    “想什么呢?”
    温沏猛地抬头,镜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?。
    他?赶紧将口中?的?那口粥咽下去?,摇头否认。
    镜泽看他?吃完,放下手中?的?书?册,站起来?伸了个懒腰,看看天色:“走吧,去?看看你院子。”
    温沏抱着碗扒拉两口,将里面的?白粥扫荡一空,匆匆洗碗后,三人来?到了隔壁院落。
    昨日大火留下的?痕迹触目惊心,墙壁被熏得?乌黑。
    原先院中?摆满了木料,镜泽查看一番,发现起火的?源头是熔炉。
    熔炉里飞溅的?火星被风带出来?,落在木料上,那时?温沏在房中?造剑柄,没?有注意?院中?的?情况,反应过来?的?时?候,已经来?不及了。
    院中?能点燃的?东西都被少了个一干二净,除了一些铸剑的?金属和那个巨大的?熔炉。
    温沏打开?熔炉,从里面掏出烧焦得?不成样子的?剑身,再三查看发现救不回来?了,忍痛丢进了洗剑的?池塘中?。
    池塘上空弥漫着难以散尽的?烟焦味,温沏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,眼神暗淡看着这一切。
    镜泽往他?存放兵器的?房间中?看了一眼,那个厢房也被烧得?焦黑,却?不见温沏着急,他?好像只是在惋惜好不容易找到的?材料,并不担心自己的?剑。
    “你不去?看看么?”
    镜泽走上前,说出了自己的?疑惑。
    温沏摇摇头,说到这个,他?的?语气莫名自信:“我铸的?剑,不是这样的?火能够损伤的?。”
    “开?始吧。”释尘率先动手,将那些烧得?变形的?杂物清理到院中?央,他?力气很大,动作利落,那些沉重的?废料在他?手中?轻若无?物。
    他?甚至还抽空拿来?一把干净的?椅子,让镜泽坐着。
    镜泽被他?按着,无?奈坐下。
    温沏看着他?们?地互动,深吸一口气,随即拿起了释尘递过来?的?扫帚,走进被烧得不成样子的房屋中?。
    不一会,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“我原先劈了那木头,是想要做剑柄和柴火的。”
    温沏的?语气听上去?有些懊恼,他?将那棵百年香樟树砍了,是看中?了它蕴含的?灵气,若是将树皮拔下来?。少说也能制成几百条剑柄,而剩下的?木材,可以用来?当做熔炉的?燃料,足够用上好几个月了。
    结果一场大火,将砍下来的木料烧了个精光。
    他?一边用小刀刮着墙上顽固的?黑垢,一边低声说:“运气不好。”
    镜泽不知?道怎么安慰他?,只好开?玩笑道:“看来?我昨日就?该强硬些,非得?把那木头买走。”
    说到这个,温沏想起什么,他?狐疑道:“隔壁的?院子从外面看上去?破旧不堪,大门怎么也打不开?,我前几日未曾听到动静,你们?是怎么在这么短的?时?间里把院子收拾出来?住进去?的??”
    镜泽一僵,正准备开?口诡辩,释尘宛如救兵般走进了房门。
    忙碌一天,他?刚才找了个角落给自己施法清洁,换了身衣服,然后去?街上买了吃食。
    他?们?效率很好,一日的?时?间就?收拾得?差不多了,但?是院中?的?焦味还未散去?,显然是不能住人的?。
    “先去?吃饭吧。”释尘看了一眼温沏,示意?他?跟着到隔壁。
    天色尚未完全黑下去?,索性不点灯烛,借着暮色在院中?支起桌子,摆上饭菜和几坛好酒。
    温沏身上的?灰尘也清理干净了,镜泽一整日负责监工,只是衣角微脏。
    他?进灶房拿杯盏,释尘正在里面取瓷碗。
    温沏看着他?们?发呆,随后就?见释尘打水洗碗时?,十分自然地偏头往镜泽的?唇上亲了一口。
    温沏:“……”
    他?醍醐灌顶!
    两人走出灶房时?俱是神色自然,仿佛方才什么事?也没?发生。
    温沏低头掩盖眼中?的?惊骇,轻咳几声驱散尴尬囧意?。
    一坛酒被推到他?面前。
    “老字号青梅酿。”
    镜泽眉眼弯弯,温沏在他?的?注视下压下诸多想法,小心地拍开?封口。
    清甜的?酒液划入喉管,扫去?一天的?疲惫。
    温沏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,放下酒坛时?猝然发现镜泽还在盯着自己。
    释尘在旁边给镜泽夹菜。
    “他?是我的?伴侣。”镜泽声音平常,语气自然得?仿佛在说早安晚安用膳否。
    温沏口中?的?酒还没?咽下去?,差点把肺呛出来?。
    伴、伴侣!
    镜泽面不改色地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酒:“我观你有修为在身,应该听过修士间有道侣之说,不分男女。”
    “我我知?道!”
    温沏匆匆道:“这没?什么,我知?道。”
    他?自己也是个怪人,哪里有资格指摘别人?况且,这本就?正常。
    温沏擦去?嘴边的?酒液,放下心防:“你们?也是修士?”
    镜泽点头,怎么不算呢?
    温沏回忆道:“我或许算不上吧,机缘巧合看了两本杂书?,只会吐纳化用而已,修为微薄得?可以忽略不计。”
    “在这地方,已是难得?。”
    释尘开?口,顺手又给镜泽夹了一筷子菜。
    三人就?这样在院中?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天来?,颇为投机。
    温沏其实是个喜欢说话?的?人,只是早年能说得?上话?的?人全当他?是奇葩,后来?亲族在疫病中?死绝,所有人都对他?避之不及,便再也没?人和他?说话?了。
    他?不胜酒力,喝多了更是什么话?都往外冒,没?一会,就?把自己的?老底抖干净了。
    温沏抱着酒坛掩面哭泣:“打不出来?……我打不出来?我想要的?剑。”
    他?自小喜爱铸剑,偏偏一遇上这事?,疼爱他?的?父母们?就?极力反对,不过后来?见阻止不了,便不管了。
    原以为父母是他?铸剑之路上的?最大难关,但?离了父母后,温沏不知?遭了多少人的?白眼。
    他?们?没?见过世面,将剑当做凶伐杀气,连带着对他?避之不及。